林芳淡淡地望向浅浅：
“我不是说当初学师范的决定不知道是好是坏吗？有不好的，肯定也有好的。后来师范毕业，教育局把你妈分配到济才当老师，我在学校第一眼就遇见了你爸。
“当时济才刚刚建校，校门口全是凹凸不平的土路，我刚来学校那天，又下过大雨，学校门口的路全积了水，泥泞得根本拖不了行李箱。行李箱那么重，你妈妈当时还是个女大学生，没经过历练，这么一直提着走，几步路就给累坏了。还是你爸爸当时路过，主动过来帮我接过行李箱，一直送我到教师宿舍。那时的宿舍是以前的水泥厂职工宿舍改装过的，很久没人住了，到处都是灰尘，你爸爸趁着宿舍没人，几下就帮我打扫得干干净净。”
一谈到池书文，林芳脸上笑意又起。
“哇，我爸当时那么会追女孩子啊？”池浅浅嘻嘻地笑着。
“不过你爸当时确实很帅。”
林芳走出池浅浅的卧室，不一会又拿着一本相册过来，翻到一页，“你看，这是他刚参加工作时照的。穿着白衬衫，带着个眼镜，斯斯文文的，却很有气质。”
池浅浅悠悠地点着头。
“我当时想感谢你爸，就问了他的名字和地址，想着写信给他。后来才知道，你爸是学校的风云人物——当初学校两个北大毕业生，一个是马志华，也就是你们马主任，另一个就是你爸。而且你爸当时也小有名气，在省日报的文学副刊上发表过几篇文章，追随者倒是不少。马志华和你爸关系很好，济才二十年风雨，他们一直携手走过。跟他们同时参加工作的，还有你宋叔叔，就是你班主任宋含章，他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。你爸朋友多，但要说和他关系最铁的，还是你沈叔叔。唉，这个就不说了，你也不认识他。
“后来学校提供了一个教科室副主任的职务，你爸说自己搞不了行政，只想安安静静地教书写作，硬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马志华。要知道，你爸是当时全市唯一一个教中学的博士毕业生，马志华比他还小三岁，只在北大读了硕士。”
池浅浅又是一阵惊叹。虽然她早就知道父亲学历很高，但听说父亲以一个博士生的身份甘愿来一所刚成立的中学教书，还是感到很不可思议。
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很伟大。
“我和你爸在书信来往中越来越合，后来你爸写情书给我表白，我就是看中你爸的勤恳踏实，不慕虚荣才答应的。我和你爸91年结婚，92年有了你，一直到现在。他对这个家真的很上心，你要体谅你爸。他又是班主任又是教研组长，在学校压力已经够大了，杂志社那边还在催稿，他现在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。他是个好人，你要相信你爸，他真的很好……”
林芳越说越激动，到最后竟哽咽得不能继续。
本来母亲是给她讲关于暗恋的事，没想到又牵出那么多陈年往事来，池浅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。父亲在她心中，曾经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人，有时他对她要求很严，有时又能特别理解女儿的心思。他帮助别人时常常忘了自己，他为这个家辛劳时又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妻子和女儿身上。
可是，池浅浅还是常常觉得，自己不够了解父亲，也不够理解父亲。她想知道父亲更多的往事，却感觉母亲已经说不下去了。在她的记忆里，父亲很少在她们面前表达自己对妻女的爱，但一切尽在不言中——
真正藏在心底的爱，虽甚难言，却往往无需多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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